limpidbright

       （一）

        有女人在的时候，董生从不避讳阿井。

        年少时，阿井还会瞪大眼睛看，后来，他就不这样做了，他只是盯着地板，恭恭敬敬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天，阿井又从训练营过来，走到窗外时，女人放浪的叫声传了过来。于是他驻足，乖乖地停在门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已经见识了接吻和拥抱，见识了礼服里高高耸起的胸脯，除此之外，再没有别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离开后，他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天这么慢啊，阿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，怕她出丑啊？”董生笑道，扣紧了袖扣。他还记得几年前，他在这个厅子里，给一个女孩子布置任务时，阿井气得脸色发青冲进来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是个跟阿井同期的小孩，不过是场单独的谈话，就已经让少年昏了头脑了。董生真不明白自己在阿井心里的形象是有多差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的小插曲，以男孩的尴尬和女孩的嘲笑结尾。董生当然没有惩罚他，因为阿井的圆脸已经红彤彤得要滴血了。

       此事翻篇后，董生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少年冒着怒火的眼睛。那天，他低着头，第一次开口讲，“我错了”。小弟们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，就那么意外地解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，董生就特别留意阿井的眼睛，只是这孩子再也不抬头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"你带着D组，去做掉一个意大利佬。”董生把目标档案拍在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阿井的目光顺着望过去，有半盒拆封的套，躺在桌沿。或许他该要一些，如果他开口，董先生会送给他的，就像送那些武器和玫瑰花。可惜手枪嗜血，花茎生刺，他很快就不再爱了。贫瘠的生活里很难再找到别的乐趣了，如果“性”是种新选择，那也未尝不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择手段，不必我多说了。手脚干净些，可别被条子盯上了。救你们出来啊，是很麻烦的——别浪费组织资源，不然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D组是够的！不需再扩员！”阿井猛地抬头，急切地逼近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那么紧张，紧张扭转得了什么吗？”董生皱起眉，按住了他的肩膀。“从小到大，你都坏了多少次规矩啦？阿井，我包容你，大家未必不会在你背后指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做个聪明人吧，别让我担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是是的，抬起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阿井站直身体，眉宇间显出几分英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以后会送你去做高级警司的，别这么刻板，别人会以为你是卧底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白，董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组织可不会送一个像卧底的人去做卧底，活泼些，别搞孤立。说不定，你还能交上朋友。”董生加深了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井进贤，他才不想有什么朋友。过往似梦，此刻才是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（二）

        威尼斯。

        某处水道口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一具男尸漂浮在粼粼波面上，如果仅从他散开的衬衫，和棉质的短裤上，是无法辨别他的身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需要技术手段的介入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在警官们取证时，凶手的队伍已经逃离这座城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犯罪手法是何等的高明，心理素质是如何的过硬，这都可以不谈。

        先谈谈他们的队长，是如何临时变通，亲身……随那弯优雅的窄舟上下起伏，再被摸了个遍的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井进贤的色诱术实在算不上高明，掐头去尾，中间也没剩什么桥段了。他既不懂勾引，也不会主动，一言以蔽之，简直不思进取，糟糕至极。可他却总能在那门课上拿高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初给他们授课的也是个鬼佬，阿井在他的心中，那就是冰山美人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蹙眉，冷漠，懵懂和抵触，也都成了加分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称他为caro amore，或者darling.

        他挑起他的下巴，在他嘴唇上落下了吻。

        年轻的董生的到来，让阿井告别了“全优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期终的视察上，董生说，那个叫奀仔的，简直是块木头桩子。这科谁教的？

        后来，阿井就有一门不及格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后来，鬼佬就被安排去清靶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再再后来，鬼佬就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董先生不喜欢有人动他的第一名，全营地里，除了阿井，大家都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，阿井并不喜欢自己综合第一，如果可以，他真希望自己每门都不及格。

        近乎全优，就是说，他近乎杀人机器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不想做机器，他想做人。

        （三）

        董生再次抵达基地时，是个午后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，阳光炽热，大地是惨白色的。

        D组刚刚结束训练。他们冲了清凉的澡，换好衣服，便跑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似乎没有人真正地讨厌董生，他总是那么优雅，有漂亮的领带，干净的皮鞋。他的头发一丝不苟，讲话也慢条斯理，不像这里的训练官们，简直就是屠户，还有疯狗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说，大家嫉妒井进贤，以至于嫉妒D组，不是没有理由的。事实上，他们嫉妒一切可以接触的到董生的事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从有红土或冰凌的地方来，有关那天的记忆早已模糊。如今，中纬度干燥内陆的气候搞得他们灰头土脸。他们跑累了就总想坐下，可又怕被绑在椅子上听那些飞溅的弹壳；他们的皮肤干的要命，却恐于沾染上暗色的粘稠。

        董先生很好，有能力，对组织忠诚，对他们有不多不少的关心。甚至于他来看他们的频率，都那么刚刚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很完美，就像个天外来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次行动完成得不错，辛苦了。阿娟也辛苦了，你们可以晚上去庆祝下。”董生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娟是担任“诱敌”的角色的，这次的情报失误显然令她在目标那里扑了个空。她的眼神不自在地瞟了眼自家队长，心想还是沉默比较好。既然是小插曲就该让它过去。如果让董先生知道了队长曾和鬼佬这样那样，就该生气了。因为他说过，队长这方面成绩平平，有意外时就该让别人顶上，别自作主张扰乱大局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他的队员也瞄着阿井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阿井自己，冷冷淡淡，目不斜视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生揉了揉眉心，“D组先带回，队长留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喜欢拥抱还是喜欢接吻多些?阿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生点燃了雪茄，烟雾缓缓地升腾起来，笼罩住他们的表情，“跟个将死的人滚到一块儿，你手底下少人做这些吗，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"我只是想执行任务，董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天呢，他不行吗。为什么拿任务冒险，就因为想试试？”董生走近，挤压着他们之间的空气。他伸出手指，漫不经心地划过胸膛，然后，自然而然地碰触上阿井的ru尖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，隔着浆硬的布料，那朵茱萸挺立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阿井有些敏感，有些惶恐。

董生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，在那么多次逃跑后，，董生不得不怀疑他是在用乖顺换得宽容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人长大了，策略也会变了。唯一不变的，是这小子的狡诈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生轻笑着退开，欣赏着他的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那微蹙的眉峰下，分明是泛着水雾的眼睛。不仅不虚假，甚至是有点可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到这时，董生才发觉，阿井也并不是完全不与“魅惑”挂钩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把纯情表演得真像啊，董生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想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自己揉揉左边”

        阿井的耳尖倏地就红了，他愣了会儿像是在分辨这个是不是命令，但很快他就像多年接受各种稀奇古怪的训练那样机械地抬起手臂，笨拙地按了按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他生疏的样子，董生承认自己有点满意。很快，他又问，那晚在船上，井大队长是不是起了反应。井进贤磕磕绊绊地说没有，然后又说不记得了，说自己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在什么上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想着回来复命。见到您，复命。"

        "除此之外呢？“

        “董先生，没有了。”阿井终于抬头，真诚地望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董生，从那目光里看到的，只是野心，森然的孤独，微笑着的杀机，和酝酿中的狡辩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生永不会相信任何人，包括井进贤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他决心考验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他所物色的，同样也是他最看重的傀儡，再多的考验都不为过。